移石斋

Friday, November 16, 2012

CSO现场(111):BTS春之祭,神秘化与去神秘化


Beyond The Score: Stravinsky  The Rite of Spring

Charles Dutoit > conductor
Gerard McBurney > creative director and narrator
Bradley Armacost > actor
Matthew Krause > actor
Valeriy Yavor > folk musician

      本场BTS表演以讲述色彩开头,介绍百年前一位摄影家是如何通过彩色照片来呈现俄罗斯帝国的。斯特拉文斯基也力图表现这种色彩,通过他的芭蕾舞音乐。
      接下来的叙述,全部是在复制春之祭的创作过程。每一个主题的来源,作曲家(及画家、考古学家、神秘主义者Nicholas Roerich)如何挖掘斯拉夫及立陶宛民间音乐素材,以及他们强烈的寻求前基督教时代人与大地关系的冲动。
      BTS实际上构筑了关于春之祭的历史叙述。按照它的讲法,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和民族主义的诞生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。春之祭突出的不是异教(pagan),而是前基督教时代,是追寻人类被“文明”禁锢之前的状态。但这种想象性反抗,恰恰建立在对旧有秩序的深度认可的基础上。所谓回归史前的神秘时代,其实是一种传统的发明,是站在现代考古学人类学视角,对“神秘”的一种创造。斯特拉文斯基在春之祭中模仿着许多民间音乐段落,这些音乐,1)未必是人类早期文明的回响;2)被斯特拉文斯基用管弦乐重新解释后,和原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了,变得更为舞台化、戏剧化。这是在20世纪的巴黎想象的前基督教时期的俄罗斯。有趣的是这种回归的冲动,这种神秘化的倾向,充斥了20世纪欧洲的音乐界、文学界、哲学界。也许可以再次确认,它是20世纪欧洲一种带有普遍性的思想趋向。
      因此BTS又为我们呈现了另一层视角,即在今天回望20世纪初,细致地剥开当年艺术创作的过程。这一历史的视角,恰恰和当年的神秘化过程反向,把斯特拉文斯基们创造的神秘去神秘化了。我们看到了一段段素材是如何被选取、改编、整合进春之祭中的,看到斯特拉文斯基们的理解,也看到他们的误解。这也许不是Gerard McBurney的本意,但展现春之祭的创作过程,就是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作品本身。去魅的春之祭,还是春之祭么?这说明一个问题,当韦伯所说的那个著名的过程已经完成之后,任何试图回复的努力都无效了,或者这种努力本身就是去魅过程的一个部分。就像春之祭,成为商业上最为成功的前卫艺术。
      回到开头,我在想为什么McBurney以一个并不相关的色彩的故事开始讲述呢?我的诠释是,当彩色摄影技术已经做到精确地复制视觉感官的时候,你所希望诉诸的色彩感已经不可能不受其影响了。尽管你宣称你追求的色彩只存在于人与自然的另外一种关系中,但这另外的一种关系,只有建基于摄影,才能够被想象。
      迪图瓦指挥的春之祭是我听过的最早的现场交响乐之一,那是1999年前后的二十一世纪剧院,让我激动不已。今天再次聆听他指挥芝交,少了一些激动,多了一份沧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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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nday, November 11, 2012

CSO现场(110):通俗的迪图瓦与沙汉姆



Britten The Young Person’s Guide to the Orchestra
Walton Violin Concerto
Beethoven Symphony No. 7

Charles Dutoit conductor
Gil Shaham violin

      迪图瓦毫不费力地指挥完全场,看不出任何刻意的描绘,好像由着芝交的表现而表现。他和沙汉姆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排练演出——我坐在Terrice,看到两个人眼睛和表情在对话。沙汉姆挥洒自如,在沃顿小协乐章间歇,还笑着和迪图瓦说两句什么。沙汉姆的笑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灿烂异常。
      因为由衷的轻松感,整场音乐会也显得特别的通俗。布里顿“给年轻人的管弦乐导读”本身就是为了普及古典音乐而写的作品。但其中又透着英国人对古典的敬意和庄严感,尤其是引用普赛尔在Abdelazer配乐中的回旋曲段落作为开场,特别隆重华彩,有种历史追溯的味道。普赛尔的配乐作于1695年,Abdelazer,或《摩尔人的复仇》是一部1676年的剧作,根据1600年左右的一部悲剧改编——这传统一追就是400多年,直指英国文艺复兴。沃顿的小提琴协奏曲情调浓厚,有很强的电影配乐色彩。小提琴独奏叙述性和抒情性极强,是个在音乐厅一定受欢迎的作品。
      贝多芬第七,更无需多说,几个乐章中强烈的主体,跳动的节奏,使得这部交响乐的旋律深得人心。完成于整整200年前,这部作品开始是和应景之作《战争交响曲》一起首演,作为慈善音乐会募捐之用。现在《战争交响曲》虽然是公认贝多芬最差作品,但却是老贝生前最为著名的作品,而第七只是陪衬。瓦格纳称颂第七是“舞蹈的神化”,可以为这部作品强烈的动作性作一注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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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ursday, November 08, 2012

CSO现场(109):Salonen是个青年



Beethoven  Symphony No. 2 in D Major, Op. 36
Berlioz  Symphonie fantastique, Op. 14

The Philharmonia Orchestra >
Esa-Pekka Salonen > conductor

      听Salonen,感觉一次比一次好。这次他重回芝加哥,是带领执掌有年的英国爱乐管弦乐团到美国巡演。子弟兵上阵,状态奇好,整场演出非常出彩。
      最大的感受,就是和芝交比,爱乐乐团有一种极为年轻的力量。这种力量要分两面说,一方面,在速度和激情上,爱乐乐团活力充沛,每个乐部都昂扬着一种冲劲。Salonen对乐团音色的要求,是干脆利落——这可能是我听过的音质最为干净、最不拖泥带水的一支乐队。另一方面,年轻意味着活力冲淡了沉郁,冲劲大于张力,力度强于层次。这是个萝卜青菜的问题,我个人倾向认为,这是54岁的Salonen选择的风格。
      这种风格用来表现今天的曲目也很合适:贝多芬第二,柏辽兹幻想曲,皆青年时代作品,虽然已过去200年,在今天的音乐厅里依然显得动感十足,新鲜异常。
      翻看爱乐乐团的历任首席指挥,卡拉扬,克伦佩勒、穆蒂、西诺波里、多纳伊,没有一个不是一代名家。无疑Salonen正在朝此迈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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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day, November 05, 2012

CSO现场(108):席夫的巴赫平均律



Bach The Well-Tempered Clavier, Book 2
András Schiff piano

      西方音乐史极具指标性意义的作品,是巴赫的两部平均律键盘曲集。它们是奠基性的,不仅因为它们使用了全部12种调性,更因为它们示范了,调性是音乐的最基础结构。在这之后,音乐创作成为一种有规律、模板可以遵循的活动。直到无调性音乐出现前,以精确的数学排列为基础的调性音乐,规定了欧洲音乐写作的理性特质。
      我听巴赫的平均律大概快20年了,从来没有怀疑,它代表了欧洲音乐和非欧音乐(比如中国音乐)的一种分野。我从来以为,把一段音程平均切分成十二等份,代表了理性主义在欧洲的抬头,代表一切现代因素的到来。
      最近才知道错的多么离谱。平均律的理论的确在欧洲存在,但第一个精确推算出十二平均律,并把它运用到音乐创作的,是明朝宗室朱载堉。抄一段维基百科:“中國明代音樂家朱載堉於萬曆十二年(1584年)首次提出「新法密率」(見《律呂精義》、《樂律全書》),推算出以比率——2的12次开方——將八度音等分為十二等分的算法,並製造出新法密率律管及新法密率絃樂器,是世界上最早的十二平均律樂器。”而平均律算法的西传与大名鼎鼎的利玛窦相关。利玛窦在其笔记中记载了朱载堉的成果,并很可能在和欧洲友人的通信中加以介绍。而在后来欧洲出现的音乐著作中,也提到过“中国王子”发明了平均律算法。
      实际上,这与欧洲启蒙运动发生和展开方式极为类似。可见在欧洲成为“欧洲”的过程中,与亚洲尤其是中国多么息息相关。当然,同样的道理也可以反证,中国在成为“中国”的过程中,其实也融入了极多在现代看来“非中国”的东西。
      十二平均律,是个很好的全球史故事。
      我很喜欢席夫今天的演奏。他既有学者般的严谨,又加入了许多自己的性情发挥。他的巴赫平均律热情洋溢,但不是激情四射;有当代人对于古典乐器的思考,但不囿于对古代风格过于冷静的解读。席夫的性格和我上次听他演奏贝多芬奏鸣曲一致,收放之间,执掌有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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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, November 02, 2012

CSO现场(107):Bychkov指挥马勒第三


Mahler Symphony No. 3

Chicago Symphony Orchestra
Semyon Bychkov conductor
Bernarda Fink mezzo-soprano
Women of the Chicago Symphony Chorus
Duain Wolfe chorus director
Anima: Young Singers of Greater Chicago
Emily Ellsworth artistic director

      马勒第三原有一个标题,叫《快乐的科学》,取自尼采的同名作品。Gay Science是当时一个流行语汇,实际意思是life-enhancing knowledge,指的是写作诗歌的技艺。从诗艺转而为快乐科学,意思已经变了许多。
      马勒创作第三的灵感来源于Attersee湖的壮美景色,但自然并非技艺,更无关尼采书中的永恒回归、上帝已死等哲学观念。不过,马勒的确说过,最后一章慢板,关于爱的乐章,几乎就是神示(what God tells me)。这里面,宗教和自然分的并不清楚。后来马勒取消了这个标题,以及所有乐章的小标题,任由听众联想。换了是我,可能除了最后的第六乐章,完全不会联想到大自然。尤其当第一乐章开始的铜管,和接着的弱音小号吹响,我觉得还是和尼采的主题更接近一些。
      芝交在Bychkov指挥下,把马三演绎得很饱满,细节方面尤其注重刻画。遗憾的是,马三铜管部分极重,铜管部本是芝交最值夸耀的强项,今天不同的管却微微吹疵了不止一两个音,似乎没有完全练好就上了。音乐会前,得知一件小小的喜事,却又因之多了许多思虑,所以听着也不尽认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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